宜興壺的名作者吳光榮先生為《紫玉金砂》向我約稿。我直覺的感到吳先生頗有問道于盲的意思，我從來未寫過關(guān)于宜興瓷的文章，因為我確實沒有研究過，也可以說在這方面是無知的。無奈已經(jīng)應(yīng)人之約，現(xiàn)在只好搜索枯腸的苦憶一番。想起若干年前，我家也有幾件這類器物，翻開家里的藏品目錄《介祉堂藏書畫器物目錄．卷一》載有「正院上房『漱芳潤』室內(nèi)，碧紗櫥門前左右設(shè)︰紫檀邊框黑漆里彩繪描金博古格?！乖谧筮叺牟┕鸥窭铮舾善魑镏杏幸患敢伺d時大彬制提梁壺」，我記得這件提梁壺，通梁高約尺許，腹徑約七吋許。鱔魚黃色，壺腹刻金文銘，底有時大彬款。梁做枯枝形。梁、流、腹三者比例勻稱，造型看起來很舒服。在感覺上覺得它有一種打動人的寶光，同時陳設(shè)在這架博古格中的器物還有《宋鈞窯瓷洗》、《白玉貫耳壺》、《宣德款紅釉瓷碗》、《成化款青花瓷李衛(wèi)公謁楊素圖筆筒》、《嘉靖款嬌黃釉瓷高足碗》、《康熙款青花釉里紅如意尊》、《雍正郎窯紅釉玉蘭尊》、《郎窯綠釉蒜頭瓶》、《雍正粉彩人物洗》、《雍正雙圈款青釉梅瓶》、《干隆款藍釉石榴尊》等等，這些器對象件都有自己充沛的光彩，如果這一件時大彬不怎么精彩的話，置身其中就會站不住腳。但是不然，相隔這么多年，它留給我的印象仍然很深，還能記住它在眾家英雄當(dāng)中的氣概不凡。此后，在別處也見過時大彬款的紫砂壺，我不敢說真論假的品評，因為我不懂，但我總覺得沒有我家藏的那一件壺那么打動人。

我還見過出土的時大彬壺，是證據(jù)確鑿的明崇禎年間墓挖掘所得，又有時大彬款，應(yīng)該是一點問題也沒有，但是看起來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紫砂壺，貌不驚人。所以我想說句外行話，可能有這樣的情況︰以古書畫作比方，譬如沈石田的畫，從明人品畫的文字中可以了解，在沈石田生前已經(jīng)存在贗品了。例如《懷麓堂集》載，題沈周畫卷︰「楊公貫之得此卷于趙中美氏，趙與沉有連，當(dāng)為真筆。近吳人所攜贗本充人事，似此卷者蓋少」，又如文征明題沈石田仿巨然山水卷詩︰「墨痕慘淡法古意，筆力簡遠無纖塵，古人論畫貴氣骨，先生老筆開嶙峋。近來俗手工摹擬，一圖朝出暮百紙。先生不辯亦不嗔……?！褂秩缤貊俗蚴锬怪据d︰「……或為贗作求題以售，亦樂然應(yīng)之。」名畫家在當(dāng)代已經(jīng)有仿制者作偽，那么著名的時大彬在明代也未必沒有人仿制，我想也會有這種可能。還有一種情況，名畫家一生作品，有精品、神品，也有一般的作品，那么就可以說︰時大彬一生所制壺，有神品也有一般的作品，這樣才可以理解某些真品為什么卻貌不驚人的道理。

《介祉堂藏書畫器物目錄．卷一》載︰「漱芳潤明間正中隔扇前紫檀方桌上設(shè)「宜興紫砂仿古銅長方盤，高約寸許，縱約不足一尺，橫則尺余，內(nèi)置各色瑪瑙子，盤下黃揚木架?！褂州d︰「東次間碧紗櫥門前左右設(shè)紫檀小長桌，左桌上設(shè)︰宜興白砂胎彩繪山水長方委角盆，紅木架?！惯@件長方盆至今仍在我家，所以有準(zhǔn)確的尺寸︰高8.5cm，縱21.5cm，橫31.5cm，最宜種蘭。盆的立面彩繪詩意山水，行書小字︰「日出打魚去，日斜沽酒歸。漁翁家不遠，只隔岸西山?！光j「廉慎」引首印一，「陳」字圓印一，「孟瀛」印一。另一面亦詩意山水，行書小字「山青煙樹眾，江晚遠帆疏」，鈐印同前。盆底鈐「荊溪山容水態(tài)」方印一，以上兩件和時大彬壺不同，不能陳設(shè)在博古格上，是陳設(shè)在幾案正中，此二器的器座皆原配，制作極精雅。

《介祉堂藏書畫器物目錄．卷一》載︰「前院西五間，碧梧翠竹……，北次間窗下設(shè)︰紫檀雕云蝠開光卷足大書案，案上設(shè)︰宜興白砂胎料彩畫山水筆筒……?！惯@一件筆筒高約尺許，徑約七寸，周圍料彩與粉彩畫山水，在墨筆勾勒與皴法上顯示筆意，設(shè)色鮮明而毫無俗氣。雖白砂胎而略呈淡赭色，與瓷釉上的繪畫風(fēng)格不同，而更像紙上的畫，黑光漆掛里，黑漆座亦精致勻稱。

以上都是長期陳設(shè)在幾案或架格上的器物，所以記憶中還是印象很深的，在這份藏品目錄中，另外在瓷器箱內(nèi)收貯的還有︰「?齋款紫砂壺」、「荊溪邵祿余制紫砂壺」兩件，我已經(jīng)不記得，無法描述了。附帶再談幾件故宮的藏品，在「古物南遷」以前，故宮博物院曾在承干宮舉辦《清代畫琺瑯器陳列室》前后殿共展出康熙、雍正、干隆三朝的畫琺瑯五彩花卉蓋碗、海棠式壺提梁壺、蓋盅、畫菊花碗等，共約十余件，現(xiàn)在臺北故宮博物院保存。